Linda还需要穿梭在各种“研讨会”和学习群里。
某次“研讨”会上,有同行得知Linda“独立老师”的身份后,之后露出的意味深长的表情,“对方鼓励我说现在考编不容易,如果进不了好高中,考初中也一样,言下之意做独立老师低人一等”。
不能“见光”、不被承认,是每个培优独立老师的日常。
“早些年立老师还是很赚钱的。”乔念雨回忆,她称“干独立老师也是教培人创业的第一步”。
2016年乔念雨刚进入教培这行时,在教培机构工作的同事都在计划攒点口碑后去出单干,就连她任职的公司的老板,都是大学时兼职干家教,然后干独立老师攒下偌大家业的。
2021年的双减则被许多老师视为“创业契机”。“双减”政策对义务阶段的课外培优机构做了严格规定,许多机构倒闭,由于独立老师因不属于机构,反而成了“三不管”群体。
“当时朋友圈里都是教培人顺势发自己招生广告的”,刘晋回忆说,
直到去年形势发生了变化。2023年10月15日,教育部发布《校外培训行政处罚暂行办法》的堵上了”独立老师”的漏洞。
《暂行办法规定》中规定,
图 出台的文件
《校外培训行政处罚暂行办法》的施行,也标志着“独立老师”补课行为违规。
眼瞅着各地开始严查独立老师补课行为,做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补课的独立老师们才开始“低调”起来,但刘晋身边改行的人并不多。
“中国补课文化源远流长,都知道取缔不了,所以没人愿意顶风作案,都选择了闷声发大财”,刘晋解释说,他身边不少“资历深”的名师,每月收入依旧维持在几万元水准,时不时还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。
“目前我们独立老师都是看‘天’吃饭的。”乔念雨说,口中的“天”除了政策,还指执法机构和被视为“上帝”的家长们。
乔念雨解释,她身边不少带学生比较多的独立老师,为了省钱省事,会在民居或者城中村私房中租赁房子当教室,学生们进进出出目标显眼,执法机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图 民居里的“教室”
“这些地方消防措施薄弱,存在安全隐患,最近火灾频发,一旦上面要求排查,那这些独立老师完全干不下去了。”
图 江西火灾事件后,各地严查消防,独立老师人心惶惶
此外独立老师收入不交税、没有稳定的五险一金等保障,也是压在从业者心上的石头。
因义务教育学科类独立老师的身份尴尬,在面对家长时独立老师们也非常被动。
“不能大张旗鼓招生,年轻老师又生源有限,所以不能挑家长,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家长。”
吴可就曾遇到过一名转介绍的家长,对方送孩子来补课时,吴可指出了孩子基础薄弱,需要长周期针对性补课来提升,却被家长以“孩子很聪明”的说辞敷衍过去。
迫于生存压力,吴可收下了这名学生,并花费巨大心力教育孩子,可孩子期末成绩提升不如预期,家长嚷嚷着要求退还学费。
最后是转介绍的家长从中斡旋,吴可退还了部分学费这件事才得以解决,“一算账,等于自己倒贴了不少钱。”
“总之,因为没有合理的身份,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跌倒,也没办法维护自己的权益。”吴可说。
但吴可也承认,独立老师不像公办老师,有那么多限制,做出一点名气后,确实收入很高,“所以自己才愿意熬着。”
她想搏一个未来。
和机构一样,独立老师的收入大头来自于学费,学生越多、课时越多,独立老师的收入将越高。
“二八法则”在独立老师行业中体现的淋漓尽致。
“独立老师看上去人人都能做,但实际存在很高的门槛”,吴可说的门槛叫做“人脉”。
吴可解释,学科类补习存在周期性,学生升学之后如果老师没有招到足够的学生,收入将直线下降,因此独立老师作为一份职业想要维持下去,就需要源源不断地学生。
此前她见过许多“招生”的手段,比如制定课包、放缓教学进度、提前预售学费后不予退费、或者夸大宣传,
独立老师这份职业变得“不能见光”后,部分独立老师们不敢高调招生,主要途径变成依靠家长转介绍,“家长们都希望自己孩子好,别的孩子成绩不好,自然不会将老师分享出去”,吴可说。
因此很多“独立老师”趁着信息不对称开始营销自己名气,推出低价课程吸引许多家长;并且在教学上偷工减料,“不去给孩子把知识点讲透,而是讲怎么做题”。
,“但那时一切都晚了”。
吴可有些无奈,“认真教学的老师反而难以招生。”
除了仔细备课、四处搜罗资料之外,不少新入行的独立老师选择接受家长的不平等条约,以“先教学再付学费”的模式来教学。结果许多家长在补完课后,以各种理由不支付学费。
吴可就曾遇到过这样的家长。那时她刚从外地回到家乡做独立老师,“两地教材不一样,家长质疑我能力”,年轻气盛的吴可就同意了先上一段时间课再付学费的模式。
图 网友晒出的家中一对一老师在对孩子进行辅导
期末孩子成绩提升,家长却否认是吴可的功劳,认为是孩子“开窍了”,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吴可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境地。
,从业这几年,吴可看到许多抱着教学热情入行的老师铩羽而归,“他们没赚到钱,还要自己承担年年上涨的社保,着实太困难了。
但“二八法则”却吸引着刘晋这样已经在行业站稳脚跟的“资深”老师。
在刘晋看来,“独立老师是一份最透明,又最不透明的工。”职业透明在于老师的“价值”可以体现在分数上,口碑极其容易积攒;不透明则以他所在的上海为例,初升高会实行“分流”,大约只有50%的学生能升入高中。为了让孩子能升入好学校,许多家长会在各自的圈子里打听“名师”补课。
有口碑的独立老师带的学生有限,每小时收费能到千元,还需要熟人介绍、提前预约。
往往是今年的考试还没结束,第二年即将考试的学生和家长已再等候了。
“这样的独立老师不愁学生,还可以挑选生源,有很高话语权,也更安全”,刘晋说,“能付起这个补课费的家长往往都很有能耐,能确保老师不被举报。”
“只要熬过最初的阶段就好了。”刘晋信心满满。
在沟通中,许多独立老师都表达过想转行的念头。
被追问为何不转行时,大家不约而同提到“离不开”。
一般来说,独立老师有条出路,
随着“双减”推行,如今第一、二条路出路不比独立老师强,“机构抽成后,到手不如自己单干”,因此无数独立老师曾押宝第三条道路。
作为师范生,吴可是喜欢教学的,并且在学校时就考下了高中教师资格证,“进入公立学校并不容易。小学、初中考编难。”
吴可解释,回到老家后,她一直在备考,由于教师编竞争激烈,迟迟没能上岸。
吴可也尝试过去私立学校教书,在里面上了几天班后,就因受不了学校的氛围辞职。
对于乔念雨来说,独立老师是她在这座三线城市里,能找到的最好出路。
乔念雨是一名二胎妈妈,她自己父母离异各自有家庭,丈夫父母年事已高,均无法帮忙带孩子,“我需要一份自由的工作照顾家庭”。
思来想去,只有独立老师满足她的需求,“不然呢,我还能做什么?微商或者保险?”她摇摇头,“我不想过手心向上的日子。”
刘晋尝试过换行业。去年“独立老师”不合规对之后,深感行业风雨飘摇的刘晋,特地制作了全新简历,随后投了上百个岗位,回复却寥寥无几,为数不多发来面试邀请的公司,工资集中在万元左右。
刘晋接受不了这个落差,他分析了自己的劣势道,。思索再三后,他决定留在本行业,不再思考“合规”和“未来”。
“我们普通人,活着就很不容易了。”刘晋疲惫地说。